【古窑讲堂】阎崇年：大故宫《御窑千年》（四十）乾隆华缛之集成创新

人们常说，文如其人。对乾隆皇帝而言，可以说瓷如其人。乾隆御窑的瓷器，既集成，又创新。列举四件瓷器，简略介绍如下。

1.清乾隆多种釉彩大瓶，故宫博物院藏。高86.4厘米，口径27.4厘米，足径33厘米。《景德镇陶录》记载：

凡器之高大件，最难烧造，如二尺四大盘、顶皮大碗、千圾五百圾大地瓶、五百圾大缸、三百圾花桶等器，口面既大，圾数又高，造时必倍其坯式，较劣取优者，送窑经烧，难保不有蹻、扁、损、挫之患。

就是说，一件大器，如大缸、大瓶、大盘、大碗、大尊、大鼎等，不知要烧造多少炉、破损多少件、花费多少工、耗费多少钱，方能烧造成功一件。

此瓶硕大，超出一般，被称为“瓷母”。之所以被称为“瓷母”，不仅因为其器形硕大，而且因为它把各种釉彩集合于一器。

这尊大瓷瓶，十五种釉彩、十六道纹饰，各层之间都用金彩细条隔开。

我们从上往下数：

——第一层：口沿金彩；

——第二层：紫地珐琅彩花卉；

——第三层：蓝地珐琅彩花卉；

——第四层：仿汝窑釉，釉面呈天蓝色，有细小开片；

——第五层：青花缠桂花卉；

——第六层：松石绿釉；

——第七层：仿钧窑釉，呈现窑变效果；

——第八层：斗彩花纹；

——第九层：粉青釉，饰图案；

——第十层：蓝地描金开光，在腹部绘十二个长方框，框内作图，称为“开光”，其主题纹饰是：六幅为写实画面，三阳开泰、吉庆有余、丹凤朝阳、太平有象、仙山琼阁、博古九鼎；六幅为吉祥纹饰，卍福、蝙蝠、花卉、灵芝、如意、蟠螭，其寓意是：万福富贵、长寿如意。

——第十一层：仿哥窑釉；

——第十二层：青花纹样；

——第十三层：淡绿釉，饰花瓣纹；

——第十四层：红地描金彩，饰回纹；

——第十五层：仿官釉，釉面呈粉青色，有开片；

——第十六层：金酱釉，饰描金花纹。

整个瓷瓶，集仿宋官、哥、汝、钧各窑，青花、斗彩、珐琅彩、粉彩、金彩、洋彩，釉色白、青、蓝、黄、红、绿、紫、酱、金等，釉下彩、釉上彩、斗彩、洋彩，窑变、开片，工艺精绝，争奇斗艳。就瓷器烧造技艺而言，这样一件既集大成又有创新的御窑瓷器，烧造技术，极其复杂，传世之作，仅此一件。它集中体现了乾隆时期御窑集成创新的高超瓷艺，故称“瓷母”。

清乾隆多种釉彩大瓶

2.清乾隆古铜釉描金寿字方壶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。高36.7厘米，口横7.4厘米，口纵10.6厘米，底横13.6厘米，底纵10.2厘米。乾隆帝好古字画、古青铜器。这件方壶在器形、釉色与纹饰等方面，模仿古代青铜礼器及玉器，既仿古铜釉色，又仿古玉乳钉纹而加以金彩图绘。壶有螭形双耳，表面着意添加描金“寿”字铭，将古意翻新为乾隆朝的新风格。

清乾隆古铜釉描金寿字方壶

3.清乾隆珐琅彩开光西洋人物螭耳瓶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。高18.9厘米，口径5.4厘米，足径6.3厘米。瓶敞口、长颈、弧肩、长腹、平底。乾隆帝受西洋文化影响，他扩建圆明园，修筑喷泉，收集西洋艺术精品，以壮万国之观瞻。也受邻邦文化交流影响，北印度的痕都斯坦玉，也由清官玉匠精雕细琢出“乾隆御玩”。在御窑瓷器上，西洋风景与人物故事，出现于珐琅彩瓷。乾隆二十七年（1762），画院处与珐琅处合并，在瓷胎画珐琅烧造上突破前朝造型与纹饰，器形渐大，图案创新——有欧洲情调，仿绘法国画珐琅重镇里摩居风格，突破传统纹饰，多以天使、西洋人物、妇女、婴儿为装饰图样。这件瓷瓶，肩部附对称螭形耳。器腹前后以田野风光作背景，饰开光西洋妇女及孩童。人物面部以朱红点出人物之唇。额、鼻、手、胸部裸露肌肤部位，以立体明暗法渲染。此瓶风景绘法近似油画，但并非外国制作，而是特别为宫廷烧造的陈设瓷。

清乾隆珐琅彩开光西洋人物螭耳瓶

最后，再介绍乾隆壁瓶。壁瓶，就是挂在墙壁上供观赏的半圆瓷瓶。乾隆帝的书房三希堂，墙上挂有不少壁瓶，有葫芦瓶、胆瓶、橄榄瓶、双耳瓶等壁瓶，由景德镇御窑烧造。还有一种壁瓶，挂在皇帝的轿子上，称“轿瓶”。

清乾隆三希堂东墙壁瓶

4.清乾隆蓝锦地粉彩蝠桃如意云纹开光御制诗句双耳轿瓶，南京博物院藏。唐英曾著文《恭纪御制诗碑后敬赋小诗识事》，专门记载这对轿瓶的烧造经过。乾隆七年（1742）十月二十七日，唐英视察御窑厂完毕，起程返回九江关路上，接到圣旨并御制诗一章。诗是乾隆帝行围木兰时所诗，其文曰：

官汝称名品，新瓶制更嘉。

随行供啸咏，沿路撷芳华。

挂处轻车称，簪来野卉斜。

红尘安得近，香籁度帷纱。

乾隆帝让唐英把这首御制诗，烧到轿瓶上，挂在乘辇中，边览轿外景观，边赏轿内玩物，以诗配瓶，相得益彰。

唐英当即于二十九日返回景德镇。时已入冬，天寒地冻，工匠回家，窑厂停工。唐英紧急召集工匠，又急召“众多好手”。老天垂怜，天气晴暖，一切顺遂。经过l7天，轿瓶烧造成。

这对轿瓶，主题福寿：瓶绘蝙蝠，寓意多福；又绘瑞桃，寓意长寿——合图寓意，福寿双全。蝙蝠呈红色，旁绘云纹，展翅天空飞翔，寓意洪福齐天。下部绘山石、海浪，寓意福山寿海。在福寿环绕下开光题诗，把所有美好祝愿都献给皇上——这是唐英一切努力的落脚点。

清乾隆蓝锦地粉彩蝠桃如意云纹开光御制诗句双耳轿瓶

瓶既告成，谢天谢地谢皇上，唐英为此专门在景德镇御窑厂背依的珠山之巅建了一座“御诗亭”，亭中竖碑，镌刻这首御制诗。

总之，乾隆御窑瓷器，既集元明瓷器之大成，又开清朝瓷器之大局。然而，乾隆御窑的烧造，做出最大贡献者，当是督陶官唐英。